【喻黄】《师门》卷一 青衫薄 (10)

《青衫薄》(喻文州篇)

第十章

  沧澜山脚下沿着溪流行出十里,溪水汇入浀河,河边有一个镇子,就叫浀水镇。几条水路在此交汇,航运便利,码头上来来往往具是船只商人,带动得镇子很是繁荣兴盛。

  镇上有百十来户人家,水流穿镇而过,青瓦房子沿着河水高低错落,家家面水,有主妇河里洗菜,还有浣纱的、淘米的。有船工撑着乌篷船经过,船上堆着时令果蔬。夕阳的时候,下游还有成群的孩童戏水玩闹。

  沿着河的里街铺着大块的青石板,下雨天滑溜溜的,能映出人影来。路两旁有酒家,有饭馆,有当铺,有丝绸庄子和裁缝铺子,还有主妇摆的小摊儿,卖些自家做的小玩意。

  如今夜幕初降,家家户户挂在檐下的红灯笼纷纷点了起来,映着河水,一片流光溢彩。

  临街靠码头的地方,有一座两层的茶楼。茶楼取了个风雅名字,叫做“惜春”。掌柜的姓郝,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会打算盘。

  这惜春楼生意极好,三教九流汇聚,可谓人来人往。有说书的,有唱曲的,是个消磨时光或打探消息的好去处。

  茶楼二楼雅座挂着帘子看不真切,一楼大堂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。门口有个抱着琴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向里张望,还有个不知真假的老瞎子举个算命幡子探头探脑。

  大堂东面靠窗的方桌上,围坐着几个少年。

  最打眼的是领头的一个少年。他看上去十五六岁,极为活泼,鲜红的玛瑙发冠上镶块碧玉,五官还有点孩童的稚嫩,可一双浓眉直飞入鬓,隐隐能见日后的英武模样。

  他穿一身绛红色的武人短打,腰上一边挂了柄剑,另一边是一块雕琢精细的青玉。他没型没款地坐着,翘着脚,露出脚上蹬着的一双上好牛皮靴来。

  他身旁的少年与他年龄相仿,打扮却朴素许多。他只用一支竹木簪子束发,身上是一件洗得泛白的青衫,脚上是一双磨了边的软底的布鞋。

  他全身上下无一点装饰,甚至有些清寒了,却是打理得干净齐整,发鬓更是梳理得一丝不苟。少年人开始抽条,身形便显得尤其的瘦,一身半旧衣裳愣是让他穿出了种青衫落拓的味道来。

  无论坐立,他背脊都挺得笔直,言行举止更是不紧不慢,有点少年老成的从容淡定,乍一眼看上去,像个饱读诗书的寒门弟子。

  桌子另一边还有三个少年,却不怎么惹眼了。他们一个像跑堂,一个像杂役,还有一个瘦瘦小小,说话的时候瓮声瓮气,活脱脱像个小丫头。

  这一行人一眼看去,活像是少爷出游,带了个穷酸伴读,还配了丫鬟小厮。

 

  于锋端起面前茶杯,学着喻文州的样子先放在鼻下嗅了片刻,没嗅出什么名堂。他托着茶盏送到嘴边喝了一口,丝毫没尝出这黄少天花了八个大钱的龙井有什么特别。

  他忍不住又拽了拽领口,感觉浑身都不自在——黄少天本就是少爷,也就罢了。可他和喻文州分明是一样的粗布衫子,平时在山上还不觉得,可这一下山,自己和郑轩就生生都被衬托成了下人。

 

  如今他们几人入岚羽都已五六年了,或多或少都学了半瓶醋的功夫,魏琛或方世镜时常打发他们下山办点采买或跑个腿,却是第一次将师兄弟五人同时被派下山来。

  魏琛数月前下沧澜山,说是北上游历。往年他出游,书信每半月一封,一直不曾间断,可这次月前突然便没了音信。沧澜山上虎啸游龙阵一年一个轮回,半月后便是祭阵之日,需魏琛持掌门印亲自点灯。

  方世镜便让这五个徒弟持他的一封手书,来浀水镇上的惜春茶楼,找他昔年的一位故交,如今茶楼的郝掌柜,帮忙打听魏琛行踪。

  师兄弟几人午时便到了惜春楼,没见着掌柜的,伙计说当家的晚间方归。几人没有办法,只能喝茶干等。一直等到华灯初上。

 

  方世镜的手书装在个小盒子里,盒子上还挂着把锁。此时黄少天正趴在桌上,对着烛火,来来回回地研究那锁。

  “我说着玩意真够邪门!”黄少天嘀嘀咕咕地念叨着:“我这看半天,连个锁孔都没看着,就一块铁坨子!倒是后面能翻开来,可这里面都什么玩意!”

  只见他将那锁后盖翻起,露出里面是做工极为精巧的机簧来。十二个旋钮分两排并列,似乎是要依照特定顺序按下才能打开。

  “喂!”黄少天一捅喻文州:“师兄你不什么都学过吗?你会开不?”

  喻文州装作没听见,由着他折腾,淡定喝茶。

  “去他的!”黄少天本就等得烦闷,此时简直想动手直接劈了木盒。可盒子用蜡裹着白磷封口,若是外力强行破坏,立刻便会将盒内东西付之一炬。

  “二师父也是奇怪。”一旁的徐景熙跪坐在长凳上,扒着桌子,他用手指蘸了点水,抚弄有点翘的发稍。他将茶碗当成镜子,来来回回的照:“我怎么总觉得这锁不是防外人的,倒像是防着我们几个。”

  许是因为小时候被当成女儿养大,就算如今他恢复了男儿打扮,习性还是受了影响。他说话间总会不自觉地理一理发鬓,或扯一扯衣角,见到生人还能娇羞地低头一笑,看得于锋直牙酸,觉得这小师弟日后是讨不到媳妇了。

  不过此时他盯着那精巧极了的锁,他觉得这小娘炮说得挺对。

 

  “哎,其实这锁里的名堂,我还真知道一些!”此时郑轩突然开口。他难得有能卖弄的时候,也不趴着了,整个人都坐直了,凑到桌前,压低声音一脸的神秘:“我和你们说,这玩意叫‘观音锁’!你们知道魏老大房里有块地砖是能翻起来的不?对!就他藏酒的那个地方!上次我趁着老大不在,偷偷去看,除了酒坛子,还发现了好东西!”

  “什么好东西?”黄少天立刻来劲了,他凑上来,满脸期待:“快说!”

  “哎——好东西呀!”郑轩继续摇头晃脑,笑得一脸意味深长,还比划了一下:“小本本——那个,就是那个的!咳……你们都懂得!”

  “我去!原来你也看过!”于锋一拍手,立刻懂了:“我还当只有魏老大床板下面有呢!原来那里也有?!话说我看的那本还是彩线的呢!”

  “噫——你们这些小王八蛋!”黄少天也跟着起哄,还仗着自己早那么一年入门,摆起了师兄架子。

  倒是徐景熙不明所以:“什么东西?你们说什么啊?”

  “大人说话,小孩子一边待着!”黄少天一下把他扒到一边,转头对着郑轩:“哎,那这锁你到底会不会开啊?!”

  “急甚,这不还没说到么!”郑轩撇了撇嘴,敲着桌子:“当时那册子我翻了翻,前面都是……咳咳,讲那啥的。不过不知道是怎么就两本装成一本,后头就是本什么天下奇锁录——唔,讲的就是怎么开各种奇奇怪怪的锁。我有点印象,就这把锁吧,好像就叫什么‘观音锁’。”

  “那你会开?”黄少天满怀期待地问。

  “不会。”郑轩一脸理直气壮:“前面的小册子精彩着呢,谁管他怎么开锁。”

  “……”黄少天。

  喻文州一直笑眯眯地坐着,也不打断他们讲荤笑话。此时他们讨论够了,他这才伸手,把盒子收到贴身的包袱里,不温不火地苛责一句:“进师父房间就算了,还不学好。在外面呢,都收敛点。”

  “大师兄说的对!”黄少天立刻附和,指着于锋郑轩:“说你们呢!平时都看得什么东西!不学点好!”

  于锋郑轩:“……”

  自从三年前他和喻文州一起在虎啸游龙阵走过一遭,黄少天便像是被下了蛊似的——只要大师兄说的,那便都是对的。哪怕是胡扯,那也是有理的。

 

  此时客人渐渐已多了起来,茶馆晚间供应点心夜宵,可以当一顿晚食。黄少天不差钱地点了一桌,倒是把年纪最小的徐景熙乐开了花。

  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姑娘被伙计放了进来,站在大堂里,声音脆生生的:“小女不才,给各位老爷唱一个曲。”

  她接着便亮嗓子,声音甜糯糯的,唱:“劝君莫惜金缕衣,劝君惜取少年时。”

  郑轩于锋二人一起盯着人小姑娘,目不转睛。

 

  此时他们邻座也有了客人。那桌上两位像是旧识,聊得极为热络。两人都是商贾打扮,风尘仆仆,看样子皆是走南闯北的行商。

  其中一人说道:“老弟前些天可是倒了血霉,就离这浀水镇十来里的地方走货,竟然遇上了屠血堂的人!”

  “啊?”另一个大惊失色,下意识地左右顾盼:“兄台可是确定?这里,浀水镇?”

  “嘘——”先开口那人赶忙压他声音:“可不是?上月我就从一个同乡那听说,说是这一带有那群歹人活动,老弟我开始也不信!可你看这不……”

  他抚着胸口,一脸的心有余悸:“你老弟我也是命大哟!阎王爷开恩呐,只要了银两,没要你老弟我一条小命去哟!”

  另一人听闻,同样心有戚戚:“造了孽哦,这太平天下的……“

  郑轩于锋和黄少天都在听小姑娘唱曲,没留意这边。倒是徐景熙听到了邻座的对话。他拉了拉喻文州的袖子,压低声音:“喂,师兄,屠血堂是什么啊?”

  这几个师弟一个赛一个的不学无术,遇事都把喻文州当百科全书,喻文州早习惯了,不急不缓地解释:“近两年突然冒出来的江湖帮派,干得是绿林勾当,谋财,还害命,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。但无奈领头的是个高手,官府也没法子。一直在湖广一代活动,

  徐景熙“哦”了一声,心想:“原来是坏人。”接着又想:“关我甚事。”

  “只是听这二人意思……”只是喻文州皱着眉,沉吟了一会,可又把话咽回去了。

  徐景熙已经习惯了这大师兄说一半留一半。他不是黄少天,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,于是点了点头,埋头继续吃点心。

  此时那唱曲的小姑娘一曲方毕,挎着个小篮子挨桌讨点银钱。到他们桌时,黄少天极大方地给了一把铜板。小姑娘弯腿曲身,行了个万福,低眉顺眼地道“谢谢大哥。”

  黄少天抬了抬手,她便走了。倒是郑轩和于锋看得眼都直了,黄少天笑他们两个乡巴佬没见过世面,说自己家里的小丫鬟都能弹能唱。

  此时茶楼里一片热闹,另一边的说书先生也支起台子,准备亮嗓。长街上灯笼一盏接一盏的亮起,隐隐能听到码头工人喝醉后豪迈的放歌。

  跑堂小二走到他们桌边,弓着身子,说:“几位小爷,当家的回来了,里面有请——”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我明天就要正式上课啦……

研究了下课表,礼拜一下午和礼拜五下午比较有空……初步估计能一周更2-3次……

预计卷一《青衫薄》还有8-10章完结……

 

评论 ( 14 )
热度 ( 164 )

© 琉璃灯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