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喻黄】《风雨》第六章 团圆 （完结）
前文请走这里：第一章 夜访 第二章 故交 第三章 除夕 第四章 追杀 第五章 旧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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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团圆
黄少天醒来的时候，第一眼看见的，是简陋的茅草屋顶。
他耳畔听到水声叮咚，一股刺鼻的药味直钻入鼻孔。他艰难的撑起上身，隔着弥漫的白雾，看到了一双大小眼儿。
黄少天和那双大小眼对视了一会，牙疼的移开目光。
“醒了？”王杰希拧了一条布巾，没轻没重的在黄少天脸上胡乱抹了一把，力道简直是要刮下一层皮来。
黄少天嫌弃的往旁边躲了躲，皱着眉头，目光带着警惕：“我怎么在这里？”
王杰希板着一张“事无不可对人言”的高人脸，说：“你猜。”
“……”黄少天懒得去猜，他一个翻身起来，快步往外面走。
方才他躺在一个茅草棚子里，棚子里用毛毡铺了个简易床铺，边上一个小火炉上煎着汤药。
茅棚边上还有一个小木屋子，木屋沂水而建，背后靠着青山。
此处是个山谷，水面白雾缭绕，青山苍翠欲滴，乍一眼看上去，很有那么一点仙风道骨的意思。
黄少天望着水里的一对水鸟，痴痴的发呆。
“你就没什么要问的吗？”王杰希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身后，问道。
黄少天很想回敬他一句“你猜”，张了张口，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梦里的最后，一直都是喻文州的那个背影——他在潮湿幽暗的山洞里慢条斯理的整理袍襟，洞口的火光照映进来，仿佛是给他镶上了一层金边。
他将药粉强行灌进自己嘴里，一双冰凉的手抚上眼睑，却是极温柔的。他说：“没事，别怕……”
黄少天不知道自己呆立了多久，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摸脸颊，摸到了一手潮湿。
这鬼地方水汽真多。他想——看，都在脸上凝成露了。
……
王杰希将草药筐子往一扔，坐在小板凳上将采来的草药分类整理。
黄少天坐在不远处的水边，不知道在看着什么，又在发呆。
这是他醒来的第三天了。
王杰希记得五年前的时候，他在漠北寻一种极寒之地的冰花。他仗着武艺，在暴风雪中逆风而行。
北风呼啸，狂风仿佛刀子一般割在身上。鹅毛大雪裹挟在风里，视线只能看清脚前的一点距离。
就这么个连活物都看不到一只的天气里，竟然让他遇到了一个人。
其实是两个，只是那时候喻文州重伤昏迷，简直虚弱得三魂七魄都不在体内，乍一眼看过去，都不知道是死是活。
而他的同伴……那个背着他的人，竟然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也不肯放弃。
王杰希觉得自己是圣父病发作了，竟然在风雪里救下了这两个累赘。
后来他才知晓自己救的是谁。
朝廷上的事情他不甚关心，可却不是不懂。江湖官府，自来是大路朝天，各走半边。可他利弊轻重却还是明晰的。
何况后来三殿下亲自微服来他的小药铺，他也自然是知晓了其中纠葛——泄密的是魏琛的家仆，那人被权臣刘皓买通，勾结二皇子，用着这次北伐失败和几万将士的鲜血，要让叶修与皇位再也无缘。
这已经涉及到天家恩怨，不是他一届“江湖郎中”能掺和的。他能做的，只是能帮的时候伸一把手。
比如这次，他月初接到叶修的信，信里语焉不详，只求他能在春节前后在姑苏一代多作停留。
王杰希闻弦歌自然是知雅意——喻文州就隐居在姑苏城郊。
除夕的那天晚上，漫山的风声鹤唳，直到后半夜才平息。
事后王杰希在藤蔓遮掩的山洞中，发现了被蒙汗药迷晕的黄少天。
王杰希本以为黄少天醒来会大哭大闹，他甚至用银针封住了黄少天的武功。可如今三天过去了，那话唠没哭没闹，甚至连话都不多说。
他只是一个人坐在水边发呆，那双眼睛干涩而茫然。就像……就像是死过一遍。
王杰希将一点野菜往煲着粥锅里一丢，用个木勺搅合几下，冲黄少天喊：“吃饭！”
粥煮的绿兮兮的，上面飘着一两点油花，一看就让人没有胃口。王杰希看了看，把粥往黄少天面前一推，撂下一句“你得吃素”，自己跑去房里拿肉干了。
对于王杰希这种“以身作则”的行为，黄少天这相府公子竟然什么也都没说，抱起粥碗就喝。
王杰希看着他那一脸的平静如水，简直都快给吓死了。
最后王杰希实在是忍不住了，他将手里肉干一放：“兄弟，有啥话你就说吧！”
“说什么？”黄少天从粥碗里抬头，平平静静的看了他一眼：“说喻文州么？”
“……”王杰希觉得黄少天下一刻就能看破红尘。
“我都想明白了。”黄少天喝完最后一口粥，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，他说：“没什么好说的了。他知我心意，我知他情谊。他能回来，我就和他好好的过。他……他要是回不来……”
王杰希心惊胆战的等他后文。
“那就更没什么了。”黄少天最后一抹嘴巴，甚至还笑了一下：“反正我这辈子也就喜欢那么一个人了……他要是不在了，我就也找个山旮旯里住着，谁也都不见了。”
王杰希看着他那一脸的云淡风轻，说不出话来。
就这么又过了二十多天，却是突然变了天了。
一纸诏书告示天下——皇帝驾崩。而继位的新皇，便是三皇子叶修。
听到消息的时候，黄少天先是愣了一下，然后一下跳起来，抓着王杰希的衣领：“什、什么意思？！”
“就是皇帝死了。”王杰希白了他一眼：“你不认字么？”
“滚滚滚滚滚滚！！”黄少天抓着王杰希的肩膀死命的摇：“大眼你脑子灵活你来帮我分析下啊！这这这究竟是几个意思啊啊啊！！”
这是黄少天一月以来，情绪最鲜明的一瞬。
王杰希不忍再吊他胃口，说：“皇帝……哦，现在已经是先皇了。先皇五个儿子，可对皇位最有竞争力的，不是老二就是老三。五年前那次兵败你现在也知道真相了，那次就是二皇子要搞死叶修，他也确实是把叶修整了个半死。叶修这几年都低调得紧，前些天传我一份秘信，当时我摸不着头脑，但感觉京中要有大动静。后来就按信上说的，去姑苏一代逗留，然后就把你捡了回来。”
黄少天并不知秘信的事，此时听到，心里一个念头闪过，赶忙问道：“叶修……一个月前……他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？”
“我不清楚……”王杰希说：“不过他那个时候肯定是已经在筹划了。然后说回你自己，你是偷听到你父亲和二皇子的谈话才知晓当年真相的。不是我说你……就我这一个江湖郎中用脚想也知道，皇子和大臣密谈，竟然让儿子给偷听去了，说起来也不滑稽。也就你心疼你家文州，想也不想就从京城跑去姑苏，还带着一大串的追兵。”
黄少天后来也是反应过来，他父亲多谨慎的一个人，自己新年回家偷听到他和二皇子的谈话，怎么看都像是故意为之。
“你觉得那天晚上追杀你和喻文州的人是谁？”王杰希问他。
黄少天迷迷瞪瞪多日的脑子终于是开始转动，他仔细回忆那晚细节，他记得他看到了那些追兵腰上佩刀的花纹：“像是……像是刘皓的人！”
“那就是了。”王杰希说：“刘皓手下的巡畿卫人数虽然不过百余，不过个个训练有素，在京城里可算一记奇兵。五年前北征失败，二皇子没把叶修搞死，也是恨得牙痒痒的。如今他发现喻文州这么重要的一个人证竟然还活着，可不是要带回京城？”
“那么说……”黄少天忽然燃起一点希望，他几乎是颤抖的抓王杰希的衣服：“他们并不会立刻对喻文州动手？！”
“从刘皓的角度说，文州活着到京城绝对比死了有用。”王杰希沉默了一会，说：“如今京城风云骤变，而登基的是叶修……黄少，这是好消息。”
黄少天已经是明白了王杰希的意思。他有些期盼，那点期盼不断放大。可他又觉得害怕，他怕如今期盼越大，日后……
他简直是有些神经质的抓着王杰希的衣服，仿佛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。他声音都有些颤抖：“大眼，你说……你说文州他会……会……”
王杰希极为复杂的看了他一眼：“你问我？我又不是算命的……有缘即会相逢吧。”
……
也许是有了期盼，黄少天突然觉得日子难捱起来。
王杰希隐居的地方是个山洼，黄少天如今每日天不亮就起床，他翻过两座山头，去外面的镇子打探消息，车夫马夫口里消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，也不知是真是假。
傍晚他又跋山涉水的回来，搞得王杰希哭笑不得。
黄少天却是一本正经，他说：“文州若是得以脱身，定知我在你这。到时候他找到这来，我又去了镇子，岂不是就要错过？”
王杰希想说：“我不会让他去镇子上找你么？！”
想了想，还是咽了回去——黄少天也许只是想找一点事做罢了。
那日黄少天像寻常一样天不亮就起床，他去水边洗漱穿戴，刚将发髻梳好，王杰希养在茅棚里的两只公鸡就亮嗓子开叫。
真是起的比鸡还早了。黄少天苦笑了一下，至少这样晚上不会失眠。
山里路滑，他在布鞋外面绑上草鞋。接着他又摸出身侧的水壶，里面灌满清水，准备开始今日的跋涉。
他站在水边抬起头来，突然，看到远处山麓里转出一个人来。
那人一身白色长衫，扎着下摆，衣服上面都是泥泞。他用一根树枝支撑着身体，头上戴着一个硕大的斗笠，遮住了半张脸。
黄少天手上的水壶“啪叽”一声，掉到了地上。
那人仿佛是经过了长途跋涉，脚步有些蹒跚。他抬起头四处张望，仿佛是在辨认路线。
黄少天屏住了呼吸。
那人似乎是看到了黄少天，突然将头顶的斗笠向后推去，他向着黄少天便跑过来。
黄少天看清了他的面容。
“文州……文州！”黄少天这一刻什么也没有思考，他冲着那个身影直接奔去。他跑过草地，踩着溪水，他一路跑到那人面前。
他冲着喻文州直扑过去。而喻文州也已经张开手臂，在等着他。
他仿佛是回到了最快乐的那段大漠时光，那时他从战场下来，喻文州也是这样，张开手臂接住扑到怀里的人……
那时他拥着眼前的人，只觉得有全天下的满足喜乐。
如今他们再次拥抱……这一次，再也不会分开。
《风雨》完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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