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喻黄】长夜将尽(贰)

武侠paro,同门师兄弟,盲喻。

前文:【喻黄】长夜将尽(壹)


(贰)

小酒馆不供夜宿,打烊得早。天色方暗,酒馆里的客人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了。卢瀚文吃完了一碟花生酥,满足地抹抹嘴,坐在小板凳上,脑袋靠着桌子一点一点,打起了瞌睡。

“困了么? 。”喻文州摇了摇他,“对街有客栈,拿着钱去开间上房。不必等师兄,自己早些歇息。”

“啊?”卢瀚文迷迷糊糊地接过银子,瞌睡还没醒全,直愣愣地问出一句:“那师兄你呢?你还等黄少吗?”他话一出口便知失言,赶忙捂住了嘴。

喻文州却没什么表示,只是在卢瀚文头上摸了一把:“去吧,听话,明日师兄带你到镇里逛逛。”

“那师兄你呢?你住哪里?”卢瀚文脱口问道。

“我……便在这里再等等他。”

卢瀚文捏着那锭碎银,一时有点不知如何是好。天色渐暗,外面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。他不好意思留师兄一人这简陋的小酒馆里,可也知自己是劝不动的——大师兄做了决定的事,谁劝也没用。

他入门得晚,师父没几年便去了。真要说起来,还是这位师兄一点点拉扯大的,武功习字,都是他手把手教。长兄如父,又是阁主,卢瀚文对他既敬且畏,想亲近,却又不敢太过亲近。

大师兄平日打理蓝溪阁里大大小小一应事务,从不得闲。今日难得带他下山,他高兴了好久。来了才知是见一位故人。那位故人……便是黄少。

卢瀚文是见过这个叫黄少天的师兄的,只是没什么印象。那时他太小了,只知道每天漫山遍野地淘,等他记事情了,这位师兄却已经离开蓝溪阁了。一去,竟然一直没有回来。

可这位二师兄又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着的。卢瀚文从记忆里隐约能扒出一个总是没正形身影,带他去山涧摸鱼抓虾。而且每年祭祖时,大师兄身后总会空着一个位置——那是一直给他留的。

卢瀚文并不知这位黄少出走的缘由,也曾好奇地像其他几位师兄打探,可几位师兄全都缄口不言。郑轩师兄被他缠得烦了,无奈,只得半哄半骗地和他讲了许多黄少在江湖上的故事。

传说这位黄少心直口快,好打抱不平,也好结交好友。他行踪飘忽不定,南疆漠北都有他的足迹。手中一把游龙剑,剑法迅捷飘逸,出鞘时宛如天外飞仙。他知交遍布天下,红颜知己也不少,与中原的叶前辈、中草堂的王帮主、烟雨楼的楚当家,都是莫逆之交。

卢瀚文听着这一个个的江湖传说和响当当的名字,心想黄少原来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。他胸中激荡,心神向往,只恨不能追随着这位师兄一起仗剑天涯。

可有时也想,这位师兄……怎么就从不回来看一眼呢?

卢瀚文想到这里,又忍不住去看大师兄。

只见他的大师兄就这么静静地坐着,没说什么,也没管他,只是慢慢地抿着面前一盏凉了的残酒。他一手擎着酒杯,另一只手……正搭在桌上横着的长匣子上,指尖抚着匣子上的乌木纹路,一下下地打着拍子。

酒馆里喧嚣渐散,竟从窗外隐约传来一点缥缈歌声。那歌声缠绵悱恻,隔着雨夜断断续续地飘进来,是一首《虞美人》。

“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……”

卢瀚文听不懂这词曲里的百转千回,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。喻文州面上依旧是淡淡的,看不出什么。可卢瀚文忽然就觉得,这位黄少,许……真是他很重要的人吧。

 

雨下得更大了,酒馆里的客人已经散尽了,就连那守着的小童也离开了,整个小酒馆里,就剩了那眼盲公子一人。掌柜的犹豫半响,还是走了过去,小心翼翼地寻问:“公子?”

“店家。”喻文州忽然回过神似的,冲掌柜的歉意一笑。

“公子您看这夜也深了,我们做小本生意的便该打烊了。对街就有客栈,经营好多年了,靠得住,公子您看是不是……”

“店家,”喻文州拿出一两银子,不等掌柜反应,便塞到他的手上,“劳烦了店家了,可否容某在此宿一晚上?拜托您了,在下……要等一位故人。”

掌柜的看了看外面瓢泼的雨夜,天色漆黑,长街寂静,实在是莫名其妙得很。可这年轻公子神色认真,没一丝玩笑的意思,掌柜一时有些踌躇:“这……”

“如此吧,”喻文州也知掌柜的为难,“您也不用陪我在此枯等,您照常关店,若您信得过我,这些银钱便押在此,权当借您这酒馆夜宿一宿。您……留一盏灯给我便是。”

掌柜的倒是没有想那么多,这年轻公子的打扮一看便是非富即贵,真不像是会贪他店里一点钱财的样子。这人从黄昏进店,一直等到夜幕,等得人竟然还没有来。掌柜的忽然在心里生出了一点同情,心一软,便答应了。

年轻公子便笑着向他作揖,表示感谢。

掌柜的简单收拾了铺面,从后堂里拿出一把油纸伞来。他将今日的银钱最后过了遍账,想了想,还是又翻出一床被褥,搁到屋角的板凳上,这才往门外走去。他掩上门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,长夜寂静,一点油灯如豆,灯光映着年轻公子沉静温润的眉眼,像画似的。掌柜的愣愣地想,盲人也需要点灯吗?

倒是那年轻公子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,还没等他开口便笑了:“灯是给那位故人留的。我怕太黑……他寻不到我。”

 

后半夜时,雨愈发地大了,豆大的雨点斜飘进来,噼啪地打着窗棂,起风了,天边竟然隐约有些雷声。夜愈发地静,除了风声雨声便再没一点声响,桌上一盏油灯静静地燃,酒还剩半壶,已全凉了。喻文州白衣沾染了雨中的雾汽,似乎也是朦朦胧胧的。他依旧端坐桌边,侧头听雨,仿佛时间从不曾流逝似的。

一道惊雷骤然炸响,一时间竟压过了窗外的雨声。小酒馆里狂风大作,瓢泼大雨从忽然敞开的大门口直灌进来,桌上的灯火猛地一摇,将灭未灭。闪电紧跟着落下,一瞬间照得小酒馆里亮如白昼。

一个剪影骤然出现在门口。他踏着夜色与雨幕,仿佛一道刻在喻文州心底最深处的幽魂。

 

那人拄着长剑立在门口,任由狂风卷起他的长发。他定定地望着灯下的人,目光一错不错,直盯出了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了。雨水顺着他的衣角滴答落下,他撑着剑的右手畏寒似的,止不住地打颤。

小小的酒馆里,隔着四五张桌子和一盏孤灯,门外与门内的人一时间竟相顾无言。

过了许久,喻文州一口饮尽杯中残酒。他抬起头来,在灯下静静地笑:“少天。”

黄少天眼眶骤然一红,只听这一声,就差点落下泪来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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